迪力亚：谁是比特币？——区块链探索及相关刑事犯罪研究
电子数据，人工智能，信息化，大数据，区块链，技术侦查，网络安全，个人信息权利；法医、物证、生化、DNA等鉴定科学；心理学、经济学、管理学、统计学、侦查学等对刑事程序的分析；公检法内部管理；证据法、程序法新进展；复杂新型案件、宪法案件。
（感谢张法官题字）
迪力亚
北京市尚权律师事务所实习律师
本文是区块链系列的第一篇文章，既不是宣扬消费主义亦非区块链的技术帖，笔者旨在梳理比特币及区块链的脉络发展，结合国内外出现的虚拟货币法律问题，进行一个力所能及的总结。一方面，读者可以通过了解比特币的历史渊源和发展路径，从而进行判断和甄别；另一方面，在人们口袋有钱、投资欲望前所未有增加的今天，本文姑且算作法律科普、风险防控。
--前注
故事要从2016年年底讲起，时值盛传小米员工年终奖得到一台车，华为员工年终奖是拿到公司股份，打工人们沉浸在年终奖的幻想和相互比较的焦虑中。一个在北京某互联网公司工作的朋友给我打电话吐槽，他说公司太抠了，这次年终奖连一毛钱都没发，只发了什么比特币！还加一句：“谁要这个啊！”我问，发了多少币。他回答说两万个。当时比特币兑换人民币将将五毛钱。
2017年，风云突变，矿机四起，比特币价格一路攀升，超越白银、黄金，1个币兑换人民币可达100元。朋友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出了手，成为了百万富翁。
这样的故事屡见不鲜，有人富翁、有人负债。那么比特币到底是谁？
（一）比特币渊源
有人说比特币的源起是2007年美国的次贷危机？[1]也有人说它的出现恰逢其时。2008年9月，雷曼倒闭[2]，一石激起千层浪，这是经济大厦的又一次崩塌（collapse），也是金融行业脆弱一面的显现。据测算，这场金融危机造成全球经济损失高达15万亿美元。
Jeffery Tarant是美国著名投资机构门徒公司的创始人，对于这次的金融危机，没有几个人比他更清楚。他指出，6大央行[3]自金融危机以来就开始非常活跃地往金融系统注资，注入了约20万亿美金，他们企图把利率降到负值，激活资本市场。[4]但是这个系统的缺口和致命点是资金源，即由谁来提供资金？他提到，央行的主动干预影响了市场资本的运作，政府将央行的此举称之为“经济刺激”、“量化宽松（quantitative easing）”，但是事实上这就是伪造金融数据。这种伪造对于脆弱的金融体系而言不谛是一场灾难，因为它本质上就是大批量的自我印钞。
受央行的控制，美联储很快将联邦基准利率也降至0，并在2008年至2012年间启动了三轮所谓的“量化宽松”，现在复盘来看，每一次的“调整”都似一剂慢性毒药：2008年11月25日，美联储购买6000亿美元的抵押贷款证券；2010年11月3日，2010年6月，美联储购买量突破2.1万亿美元；2012年9月14日，美联储每月购买400亿美元抵押贷款证券，到2012年12月的时候涨到每月购买950亿美元；综上，美联储所做的只有一件事--印钞。美国金融界的这一行为引发世界范围内的经济动荡，也引得欧洲、日本纷纷效仿，甚者后者将基准利率调为负数。至此，现有经济体系被打破，华尔街烽烟四起，占领华尔街运动甚嚣尘上，华尔街之狼们也沦为落水狗。不仅如此，世界上所有的法定货币体系也宣告失败，世界在寻找一个可替代的新货币，寻找一个新的、可信任的模型。
（二）比特币是谁？
2007的次贷危机、2010的金融危机等等，都反应出现有金融体系的诸多根本问题，也正是在个时间点，一本白皮书问世，描摹出区别于现有金融体系的新物种—比特币，它的作者是神秘的山本聪。(Satoshi Nakamoto)
比特币是谁？（bitcoin who?）比特币能够流通吗？类似报道一时间霸占了华尔街金融媒体的版面。人们陷入疯狂，或者说人们有了新的希望。经济学家指出，比特币是自500年前美第奇家族以来，第一次对记账体系做出了改变，他用分布式记账的方式重新定义了会计学。
从会计学角度来描述可能不太直观，换一个方式表达。比特币的定义是一种点对点的电子现金系统，它有以下四个特点：
（1）点对点（peer to peer）。它的流转不用通过公司或其他第三方平台，可以迅捷的完成交易；
（2）费用。使用第三方交易平台，无论银行转账还是电子平台转账（支付宝、微信、花呗、白条）都需要支付一定比例的费用，在比特币的世界无平台、无费用；
（3）安全[5]。任何一个高度中心化的系统都有被非法入侵的风险，但比特币是去中心化的存在；
（4）透明。比特币交易保证交易的公平性，可以防止中介机构、中心化机构在交易的过程中造假、谎报。
在此有必要对比特币的“去中心化（decentralize）”进行一个说明。举个例子，一封邮件可以在一秒内达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。但是如果给他加一个或若干个中转站，他可能需要一周。电子金融模式也可类比邮件，但与邮件传送相比不同的是，大宗交易、巨额资产每一秒都有数额上的浮动。要知道，据传当年伦敦交易所为了把与纽交所的沟通时间从2秒减到1.37秒，花了20亿英镑铺了一条海底电缆。
比特币是由山本聪发明，那凭什么他发明的货币可以买东西，其他人发明的就不行呢？是什么赋予了比特币价值呢？美国风投大鳄Tim Draper说比特币与古代用贝壳易物的道理是一样的。即，用黄金换艺术品和用黄金换房子都一样，每一次的交换都涉及到另一层面抽象的意义。即从黄金到黄金带来的保障，再从黄金上得到的保障到期待政府认可黄金并支付这笔钱。20世纪70年代布雷斯顿森林体系的解体，意味着黄金和货币不再挂钩，这也使得当代人们思维方式发生改变，他们认为比起寄希望于本国政府通过黄金价值来保障这笔钱，他们更希望国际社会可以共同保障他们的私有财产。因为它是一种世界性的、被认可的、不与黄金挂钩的、被确定价值的货币。所以从这次意义上讲，比特币比法定货币更安全、更有保障。
上文提到比特币的流通摆脱了央行以及第三方金融机构，加快跨境交易的时间、降低交易成本等诸多优点。但与此同时，它也不是没有缺点：
（1）它没有中央政府机构为其背书也没有法律上的强制使用令；
（2）法定货币的波动受央行调控，而比特币的价格则完全受市场影响，价格波动相当剧烈；
（3）比特币安全，但交易所往往成为被黑客攻击的目标，人们的财富随时都有可能瞬间化为乌有[6]；
（4）也是与法律关联最大的一点，比特币与不法交易联系在一起[7]。
（三）比特币相关法律问题
世界上第一个关于比特币的法律咨询来自于2011年纽约的贝克麦肯齐律师事务所（Baker Mckenzie LLP），咨询的问题是：有人想用比特币买一台电视，但是不知道这合不合法。
时隔将近10年，比特币的法律问题不再停留在那样初级的层面，与比特币相关的刑事犯罪在金融犯罪领域中也占到了一定的份额。笔者在裁判文书网上以“刑事案件”为案件类型、“比特币”或“区块链”、全文检索，共搜索到848篇文书，其中判决书768份、裁定书79份、通知书1份；数量分布上看近年来逐渐增多，2020年截止11月28日已有485件、2019年460件、2018年161件；地域分布上看案件较多的分别是浙江（270件）、河南（273件）、广东（137件）、安徽（135件），其余省份分布较为平均。
具体分析各种常见的罪名，以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、诈骗罪、盗窃罪居多。犯罪方式从伪造矿机进行买卖，伪造虚拟大盘诱骗客户投资，再到篡改后台数据引发争议。这些犯罪行为与比特币本身无关，因为有的被告人甚至都不明白什么是比特币；这些犯罪都与比特币密切相关，因为被害人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比特币。
本期摘取两则典型案例，标题为“无中生有。
（1）苏俊霖诈骗（出售虚构的蚂蚁矿机）（2018）浙0225刑初733号。本案中被害人胡某通过QQ群发布其想购买比特币的蚂蚁矿机的信息。被告人苏俊霖获悉后与胡某微信聊天、发送有身份证的照片、机器视频，在没有蚂蚁矿机的情况下声称自己有蚂蚁矿机在新疆，胡某便向苏俊霖购买T9型号蚂蚁矿机6台、S9型号蚂蚁矿机17台，并通过微信支付、网银转账等方式支付人民币101500元给苏俊霖。2018年4月3日，为应付胡某，在没有发货的情况下，苏俊霖向胡某出示一张顺丰快递单，虚构发货事实，胡某信以为真，又分两次共向苏俊霖购买S9型号蚂蚁矿机22台，并通过微信支付、网银转账等方式支付人民币110000元给苏俊霖。即胡某共向被告人苏俊霖支付人民币211500元。2018年4月5日苏俊霖再次在没有发货的情况下，向胡某出示另一张顺丰快递单，虚构发货事实。在胡某的追问下，苏俊霖于2018年4月8日返还人民币10000元给胡某，并伪造已经转账38000元给胡某的银行交易记录。本案以诈骗罪审结，被告人苏俊霖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，并处罚金三千元。
（2）郝铃声、杨放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（销售虚拟货币）（2020）粤刑终623号。本案中，上诉人郝铃声、杨放伙同崔某等人，违反国家金融管理规定，以天易家禾影视传媒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天易家禾公司）的名义，通过会议、培训和发展下线等方式向社会公众公开销售LCC影视区块链虚拟货币（以下简称LCC币），并宣传该币只涨不跌，以高额回报为诱饵，吸引公众投资。期间，上诉人郝铃声以香港三道集团执行董事等身份参与LCC币宣传推广会议的讲课，上诉人杨放以天易家禾公司执行总裁“杨舜琂”、“杨明心”等名义参与LCC币的招商会，向社会公众进行推广宣传，并向部分投资者提供收款银行账户以及代为收款购买LCC币。2018年3月，多名投资人发现LCC币交易网站无法登陆交易后，该团伙将LCC币转换为柏拉图PTO珠宝区块链虚拟货币，以期继续吸引投资。经统计，报案的700余名集资参与人中提供转账记录的85人（部分为集体报案人），所涉投资数额总计人民币22842621.25元。本案以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审结，郝铃声有期徒刑七年，并处罚金三十万元；杨放有期徒刑七年，三十万元。
第一则案例是典型的诈骗犯罪，即被告人虚构买卖标的，制作虚假快递凭证，使被害人陷入错误认识并支付了钱财。事实上，从头至尾不存在打矿机，被害人的损失与被告人的欺骗行为有逻辑上的因果联系；第二则案例是虚构了电子货币，通过召开会议、宣讲课程，以高额回报为诱饵吸引公众投资，与第一例类似，也并不存在这样的虚拟货币，笔者在《妈妈防骗指南—炒币投资篇》中罗列了被列入传销、诈骗名单的山寨货币，诸位读者可以移步阅读。
注释：
[1]美国次贷危机（subprime crisis）是指一场发生在美国，因次级抵押贷款机构破产、投资基金被迫关闭、股市剧烈震荡引起的金融风暴。
[2]2008年，美国第四大投资银行雷曼兄弟由于投资失利，在谈判收购失败后宣布申请破产保护，引发了全球金融海啸。
[3]1.美联储银行，2.中部加拿大银行，3.中部欧洲银行，4.英格兰银行，5.瑞士国家银行，6.日本银行[4]Jeffery tarant于2010年接受纽约客(The New Yorker) 访谈摘要。
[5]第三方机构不安全的典例：2017年9月，美国征信公司equifa公开了系统被攻击，超过1亿4千万用户的个人信息遭到泄露，
[6]2014年9月，总部在日本的比特币交易所mt.gox被盗，当时价值 约4.5亿美元的85万枚比特币全部消失。
[7]silk road是 美国网购界的“黑市”，除了贩卖正常商品还出售枪支、弹药等违禁物品。